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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钢笔刀》丨一个被成人遗忘的真实世界(十五)

2023-08-26 15:00:17        来源:   哔哩哔哩

十五

操场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,四周全是白茫茫地一片。一楼低年级的小孩子用手擦擦水雾淋淋的窗玻璃,用艳羡的目光望着外面在雪窝里打闹的我们。

我发现陈佳身上有一种招人惹的气质,好几个男生把雪直接塞到她的脖子里。陈佳冻得嗷嗷直叫,却毫不介意地和男生打成一片,结果遭到更多男生的围攻。她这德行肯定是要吃亏的。我在一旁看着她被雪块连连砸中却又兴奋异常的样子,心里不由得骂了一声“贱”。


【资料图】

一个雪球飞来击中我的后脑勺,我回头一看,庞勇正扭着身子一脸坏笑地站在不远处。我连忙俯身从地上抓起雪来,迅速团了两个雪球向他砸过去,一场欢快的混战就此拉开。我的手大,团雪球的速度更快,他被我砸得且战且退,终于跟身后同样被砸得很惨的韩飞撞在一起,险些摔倒。

庞勇随口骂了韩飞一句,韩飞有点不忿地看看他,没敢还口。庞勇准备继续和我开战,忽然侧方飞来一个雪球,击中他的面门。

“谁啊?”庞勇有点恼怒地四下张望。

“你再骂一句。”史君从一边走过来,冷冷地看着他,手里抓着一个雪球。

“我又没骂你。”庞勇的口气顿时有点松动。

“你再骂一句。”史君稳稳地站在他面前,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,声音很低沉,就像在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。

“你再骂一句!”韩飞这时也有了胆气,挺起腰来站在史君身后,朝庞勇叫嚣着。

“关你什么事……”庞勇把目光从史君脸上移开,瞟了眼旁边正在摩拳擦掌的薛斌等人。

史君猛地将雪球再次砸到庞勇脸上,庞勇身子一颤,随即好像没事人似的将头转向一边,不做任何回应,只伸手擦擦脸上的雪。

“以后我的人你少惹。”史君上前一步,伸手推了一把庞勇的脑袋,旁若无人地走开了。韩飞也像胜利者似的大摇大摆地跟在史君后面。等这帮人走远,庞勇终于啐了一口吐沫,低声骂了一句“傻×”。

不一会儿史君一伙人又欢闹起来,他们把韩飞摁在雪地上,强行扒下他的裤子,雪白的屁股全都露在了外面……

下午上自习课的时候,韩老师忽然阴着脸走进教室,说要临时加开一节班会,对我们上午集体违纪的行为进行批判。韩老师端坐在讲台上面沉似水,下面所有人都被她的气场压得抬不起头来。她从一年级就当我们的班主任,一路打骂过来,我们发自内心地有点怕她。

韩老师生气而又伤心地说:“我才半天没过来,你们就无法无天了吗?还有没有一点纪律观念?还有没有一点学习自觉性?我今年都五十五岁了,还有高血压,心脏也不好,一生气就头晕,换别的老师早退休了!为什么我还一直坚持给你们上课?还不是怕影响你们的学习?这是一种怎样的责任心和奉献精神?可是看看你们,马上就毕业了还这么不懂事,随心所欲胡作非为,对得起我这些年辛辛苦苦的付出吗?我告诉你们,就算你们全都不及格,全都考零蛋,我一个月七百块钱工资一分也不少拿!……”

我们把头压得更低了,好像都犯了天大的错误似的。韩老师把陈佳叫起来,让她汇报一下上午全班翘课出去玩雪的原因,几个同学窃笑起来,因为陈佳就是这次翘课行动的带头人。

上午第四节是语文课,韩老师有事告假,让我们上自习。外面的雪已经停了,教室里人心浮动噪杂一片,只有文山、何冬倩等几个好学生还在学习,史君一伙儿早溜出去打雪仗了,还有同学不断出逃。陈佳提着脖子朝四周顾盼一番,突然起身走上讲台,装模作样地说:“大家静一静,现在布置学习任务!”

班里稍微安静了一下,大家一脸厌烦地看着台上自命不凡的班长。

“今天的语文作业是——”也不知她哪根神经错了位,突然把手一挥,拉高调门喊道,“去操场赏雪!”

班里一下沸腾起来,陈佳第一个冲出教室,大家紧随其后涌向操场,全然没有顾及其他班正在上课的学生。

“要不是其他老师向我告状,我还被你们蒙在鼓里呢!”

韩老师让陈佳大胆说,这事儿到底是谁挑的头,她一定要严惩不贷。陈佳低着头站在那里支支吾吾,完全没了上午的精气神。终于有同学看不下去了,主动向老师举报,就是陈佳挑的头。韩老师似乎有点不相信,继续追问,大家七嘴八舌,都把责任推到陈佳头上,然后幸灾乐祸地看着她。陈佳终于哭了,抽抽搭搭的,流下许多鳄鱼的眼泪。

“也别老说人家,你们自己就没有责任吗?”韩老师一看势头不对,连忙止住对陈佳的批判,让大家反躬自省。班里立刻安静下来,谁也不吭声。她随便点了几个同学名字,让他们谈谈自己的错误。那几个同学都说,因为看见大家都出去了,所以自己也跟着出去了。韩老师不满意,说认识不够深刻,又问班里有谁没翘课,只有文山、何冬倩等几个人举起手来。韩老师对他们大加赞扬一番,说他们是维护纪律自觉学习的代表,是每个人学习的榜样,要给他们加分。又要求所有翘课的同学每人写一份检讨,然后挨个上台宣读。大家在下面叽叽喳喳,都觉得被陈佳给害惨了。

下课铃响起,到了放学的时间,我们的检讨还没有读完。韩老师让文山、何冬倩等人先走,其他人留下继续上台宣读,直到最后一个读完才能放学。大家望着他们几个离开教室的背影,一个个眼神里充满了羡慕之情。这大概是我们六年小学生涯中,文山唯一一次放学走在大家前面的时候。

几天后,大雪开始融化,上学路上一片泥泞,我的感冒也随着两脚的重泥不可救药地发作了。喉咙痒得厉害,一声接一声地咳嗽,一口接一口的黄痰。我没有请假,也没去打针,每天靠着几片大青叶硬撑了一个星期,成为班里带病坚持上课的代表,可是感冒始终不见好。父亲的脾气也随着我的病情愈发焦躁起来。

“咳什么咳!回屋咳去!烦死人了!”那天父亲正在看电视,一听见我咳嗽就气急败坏地吼叫起来。

我一声不吭地回到自己房间,插上门,一个人躺在床上生闷气。外面电视上正在播放《精武门》,我只有在周末的时候才被允许看两集,可是这次就因为咳嗽看不成了。父亲的情绪就像埋在脚下的地雷,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踩爆。以我的经验小心翼翼是没有用的,他想发作总能找到你不顺眼的地方。

昨天他就因为我看东西眯眼睛把我臭骂了一顿。他问我眼怎么回事,是不是近视了。我心怀忐忑地说,不知道。他指着我的鼻子就吼,叫你写字直起腰来你不听,还趴着看书,把眼熬瞎了都活该!……

我每天一到家就盼着他早点出门,他一出门我就盼着他不要回来。我早就受够了他的一切。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这么怵他。我发誓我长大了一定要报复,把他一个人送到养老院,到死也不会看他一眼!

中午吃饭的时候,我尽量装作没事儿的样子,努力忍着喉痒,使劲啃着馒头。父亲一支接一支地抽烟,烟雾在我们周围缭绕着,呛得我差点把口水喷到饭菜上。父亲狠狠地瞪了我一眼,还好没有发作。

外面天寒地冻,房檐上结着又粗又长的冰凌。我们家门窗很大,漏风撒气,屋里只生着一个蜂窝炉,站在客厅里几乎能哈出热气来。我披着大衣蜷缩在沙发上,母亲扎着围裙在厨房里洗碗,父亲只穿了件毛衣,仍坐在椅子上抽烟。电视上播放着评书《薛家将》。

父亲见我一副臃肿怕冷的样子,又生起气来:“你害冷吗?害冷就练练!”

他的意思是让我举举砖头,出出汗。我“哼”了一声,却不想动,仍旧蜷缩在那里。

“叫你练练,听见没有?”父亲的声音忽然提高八度,仿佛又要爆发了。

我站起身来,慢吞吞地朝对面墙根的方向走去,心里感到一阵憋屈。我伸手摸摸地上两块冰凉的砖头,犹豫了一下,又直起身子,低着头不动。我不想再被他呼来喝去了。

“不听我说是吧?”父亲站起身来,走到我跟前,一脚蹬在我屁股上,“快练!”

“我不练。”我强忍着内心的澎湃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

“还长脸了!你练不练?”父亲气恼地过来推我,被我倔强地用胳膊挡开。这是我第一次对他肢体上的反抗,显然把他给激怒了。他抬手给了我一个耳光,接着又给了我一个耳光,接着又给了我一个耳光。

只觉得某样东西在我心里坍塌了,一腔热血冲上脑门,我不管三七二十一,一通乱拳朝着他的胸膛打过去,砰砰砰砰砰,那回声在鼓膜里强烈震荡。我恨不能把他打得稀巴烂,可是感觉自己的拳头却像落在一堵墙上。

父亲被我打得后退几步,一脸错愕地看着我,好像有点不敢相信,随即脸色陡变,怒不可遏地抓住我的领子,朝我回以巴掌,力道十足的巴掌。

“吃我的,喝我的,养你这么大,敢跟老子动手了!……”

我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铸成大错,并且分明感觉到自己还不是他的对手,于是停止反抗,站在那里任由他打骂。不料这反助长了他的怒火,他扯下脚上的皮鞋,咆哮着用鞋底一下一下抽打着我的脑袋,一直打到手累为止。

“我要去你们学校,找你们老师!我得问问这种敢打老子的混蛋是怎么教出来的!……”父亲嘴里仍在喋喋不休。

母亲过来把我拉进里屋,又数落了我几句,然后出去带上门,留下我一个人倒在床上哭得稀里哗啦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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